千山

梦境

肖战知道“高处不胜寒”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娱乐圈，尤其是一夕爆红的新人，想要在高处站稳脚跟更加不容易。只是没想到事业高潮后的第一次低谷会来得那么突然，那种感受，说句玩笑话，何止是过山车，简直是跳楼机。很无助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，做些什么，似乎不该沉默，但好像也找不到什么是正确的对策。

他知道有很多人在挺他，在帮他，可他就是觉得孤单，冷到骨子里的孤独。反省自己，检讨自己，同样也怀疑自己。有些路的方向，对他来说，是对的吗？他需要安慰，想有一种温暖的力量，可以把他从失意的深渊中捞出来。又觉得一切安慰，都无法直抵内心。他也不知道什么才是他需要的。

那一天，她问他“方便的话，我可不可以跟你说说话”。情感上没有任何拒绝的倾向，他回了一个“好”。

“战战，是我。”

“沁沁。最近怎么样？一个人在外面都还好吗？隔离可能有点无聊，但偶尔出门也要注意安全……”

“肖战，我很好。我希望你也都好好的。”

“我呀”，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，“我，我还好。你别担心啦。”

“战战，其实我很笨的，我想跟你说话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一切都会过去，这是一定。但人难过的时候，难过的都是当下。我也有觉得过不去的时候，有觉得无路可走的时候，有觉得路是有的，但自己一步也不想往前走的时候。有过有人陪着我的时候，也有后来陪着我的人已经走远的时候。我不知道，你是不是我，是不是觉得有些时候，想要有个人陪。我只想告诉你，我还在。如果你需要，随时都可以找我。虽然我没办法出现在你身边，但也只是没有办法出现在你眼前而已。”

“沁沁，谢谢你，真得很谢谢你。”

那通电话，他们聊了很久。聊到最后，肖战第一次在低谷中感受到什么叫作“祸兮福之所伏”。已经很久，他们没有这样说过话了。当最后一次说“再见”，他还不舍挂断，想等这她先结束。可电话里的声音再度响起，似乎是一番犹豫之后的决断，她说“肖战，我喜欢你呀”。

呼吸在那一瞬停顿，空间仿佛凝固，纷纷扰扰尽在那一刻游离于自己的世界之外，剩下的只有大片的留白。

肖战觉得自己有很多的话要说，那些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积攒着，想要说出的话，却在这一刻变得不知从何说起。

在晚会上相遇，想要说的“好久不见”；剧组重逢，想要说的“我很想你”；生日收到的祝福，想要回复，“我的愿望里有你”；新年在朋友圈留言的新年快来，想说的是“我更怀念和你一起的跨年”；北京下雪了，想要告诉你，“那年和你一起在香格里拉看的雪，我真得很喜欢”；看到你新剧的路透了，想说“哇，我好嫉妒把亲亲抱抱举高高的男演员”；看到自己的绯闻，就是想跟你解释“那些都是假的，我只喜欢你”……

“沁沁，你是不是在安慰我？”

“傻瓜，没有一个女孩子会拿‘我喜欢你’这种话来安慰别人的。”

肖战笑了，这么多天，他第一次如此开心得笑，仿佛是在天地的无限阴霾中，终于有一束光照进了他的世界，那光通透、明媚，带着可以令人安心的力量。他想，他看到了自己生命里的“耶稣光”。

“你还没有告诉我，你喜不喜欢我？”答案本来就呼之欲出，她的声音却在电话里显得有几分小心翼翼和紧张。

他不禁笑出了声，并颇为自得，原来自己的仙女也是那么在乎自己的心意。

“笨蛋，你笑什么啦？”炸毛的小兔子听起来奶凶奶凶的，这一声毫无杀伤力的“笨蛋”竟让他听起来也颇为受用。

“沁沁，我不喜欢你。”意料之外的答案，意想之中的沉默。他猜得到她失望的表情，她却看不见他嘴角那一抹恶劣的笑意。

不忍心快要加上“自家”那个定语的姑娘被惹得伤心，他只停顿了一秒，就无比认真地说完了剩下的话，“不是喜欢，是我爱你。”

“肖战，你个傻瓜、笨蛋，你讨厌死了。”明明提高了音量，用的是张牙舞爪的字句，听出来更多的却是委屈。

“好好好，肖战是傻瓜，是笨蛋。仙女不要生气，仙女特别好，我特别中意你。”

肖战做了两个梦，无比真实的两个梦。一个梦里，他和沁沁在一起了，他曾许给她一个地久天长的未来，可是美好都是转瞬成空。她累了，她走了，他没能抓住她，更怕留下她是一种伤害。可是看到另一个人替代自己，占据她余生的陪伴，他真得不甘心啊。窥探不了别人心意的我，无法信誓旦旦地向你宣称，全世界最爱你的人是我，可我至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出，我最爱的人是你。梦境的结局是感情世界的他一无所有。

于是，便有了另一重梦境的出现。梦见在他最黑暗的时刻，他喜欢了很久的仙女告诉他“我喜欢你，我会一直陪着你”。被告白的那一刻，幸福淹没所有的悲伤。欣喜过后，他遗憾为什么不是自己先对仙女表白。明明最早动心的人是自己，那些几乎就要宣之于口的爱意，她有太多次故意，置之不理。他的每一次靠近，她都会“适时”地避嫌。结果，在他从巅峰再次坠向低谷，开始害怕着想要放弃的时候，她却勇敢地跑来，把自己的心意剖白。早知如此，沁沁，是不是我早该假装受伤？

往后的日子，有她在，他便什么都不怕了。再苦再累，也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。因为若没有逐梦演艺圈的尝试，他又怎么会遇见她？她是他现实的爱人，是他《狼殿下》里爱而不得的扎心仙女，是他《诛仙》里的执念陆雪琪。他们在剧里，把人间没有的三生三世，都体验尽。梦里，他们尽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恋爱，尽管少了很多相处的时间。可那些分隔两地的日子里，他不会觉得孤单，只会认为等待是一种美好的期许。再然后，在合适的时间里，他们公开，用两个红本本直截了当地官宣，有质疑，但更多的是祝福。终于，肖战的余生都属于李沁。

后来，梦醒了。他恍惚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，努力清醒之后，才发觉这两个截然不同的梦境，哪一个都不是他过去现在拥有的现实。也不全部都是假象，至少那些梦里沁沁安慰他的话是真，虽然少了最重要的一句“我喜欢你”。

他依然习惯性地看向床的另一边，空空如也。刚才梦里还拥抱在怀中的女孩，果然不在呢。

怅惘着不想离开梦境依旧温存的大床，偏生房间的门被悄悄推开。一个软软的小团子，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地跑来，毫不客气地掀开他的被子，“爸爸，起床了，你睡很久啦。好过分！小星星都饿肚子了！”

“对不起啊，”眼前这个粉雕玉琢一团可爱的小星星，是全世界第二个无论如何扰他，他都没有办法生一点气的小姑娘。“爸爸做了很久的梦，才刚刚醒。”

“爸爸做了什么梦啊？”

“爸爸梦见自己喜欢的人啊。”

“是小星星么？”小姑娘歪着脑袋，眨巴眨巴那双真如星辰一般清亮的眼睛。

“不是哦。”他笑着，摸了摸自家小朋友的脑袋。小姑娘的头发像妈妈，又黑又多，不像自己古装戏演多了，就担心发际线的问题。

“噢，那我知道了。是妈妈吗？”肖战笑笑，不说话，掀了被子，抱起女儿，“走，爸爸给你做饭。想吃什么？”

肖战正在厨房准备早饭，忽然听到背后蹑手蹑脚的动静。“小星星，乖乖在沙发做着动画片噢。爸爸一会儿就做好饭了。”

“咳咳，听小星星说，肖先生刚才在梦里和老情人重温旧梦呢。这会儿，我是不是有点多余？”

肖战一脸窘迫地回头，尴尬无比地说“什么老情人，把自己说得那么难听干嘛？”

见自家老婆似乎面色不善的样子，他赶忙上去把她抱在怀里，一副求原谅的样子，一点不顾自己已经是个老父亲的身份，依然拿出当年喊“沁姐”的小奶狗姿态来，哄着：“我喜欢的人除了你，还有谁？不是你离开好几天，我想你了嘛？”

“是吗？那你都梦见我什么了？”

“嘿嘿，梦见是你先给我表白的。”

“肖战，梦里你是不是特得意啊？”

“嗯！不对，没有没有。”

……

吃完早饭，送小星星去张唐夫妇家和小哥哥一起玩。刚结束了几天通告工作的李沁，这会儿自在地靠在自家老公身上，被半搂在怀里，看着电视里，他们上一部合作的电视剧。“战战，你还梦到什么了？”

肖战不想告诉她关于第一个梦的故事，一想到，眼前满满当当的幸福，如果换了一个男主，他就嫉妒得要死。梦里杀人又不犯法，他那会儿怎么没想起来呢？于是，他就跟她复述了第二个梦里的幸福平静。

“你看，梦里多低调啊。你说，现实中，怎么就闹得满城风雨呢？”

那一年，他们再次合作，是已经恋爱的关系，只是无人知道，那是个被隐藏的秘密。后来，拍戏中，吊威亚的时候不小心出了意外，她受了不轻的伤。片场的人都看到了他近乎疯狂的紧张和恐慌。他跟着一起去了医院，寸步不离地看了好几天。不管外面的媒体如何报道。那时候，他好怕他失去她。后来，为了平息众说纷纭的猜测，不想她醒过来，看到一些看不清事实全貌，反而谩骂、怒斥她的评论，就直截了当地发了一条声明：“我不想自己特别特别在意的人反而在脆弱的时候被中伤 如果没有祝福 那就把一切都当作是我的任性”。虽然网上很多粉丝和路人，也都看好这对“苦命鸳鸯”。但那一段日子，并不好过，为了不让病后初愈的她操心，肖战付出了很多的精力去打理一切。代价自然有部分事业的折损，和无论如何掩饰也看得到的疲惫和虚弱。

值得吗？

值得啊。因为那个时候，爱她，是我最想做的事情。

看着枕在自己腿上的人儿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去。他小心翼翼挪动着身子，又轻手轻脚地把她抱起，安慰妥帖地把她放在床上，盖上被子，再轻轻道一句，“沁沁，我爱你。”